「明天有空?」
疲惫的下班时间,降谷零收到了这样一条简讯,他将手机随手丢到副驾驶座,末了,又拿回来查看信息。
明天是否有空。他想。
接连不断的任务,难得的间歇,组织——或者说Gin本人,大概拿他一个人当一队人使用,当然,苏格兰的情况跟他大体相当,不同的是,苏格兰至今都被安排在德国,而降谷一直逗留日本,这或许应该值得庆幸。
所以,明天是否有空?
一个小时以前,降谷零亲手对日本公安开枪,是一次表面上无意实际上计划颇深的遇见,换句话说,降谷零在安排公安捕获组织此次犯罪交易的过程中出现了失误,他没想到组织中对他所安排的公安有印象。
那些冲撞进手臂里的疼痛,沿着指尖滴落的鲜红色的血液——仿佛被击中的是身为射击方的他。
明天,应该有空吗?
降谷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他发现他的手指在背离他的大脑擅自行动,而等他能作出反应以前,那一句肯定的话语就跑了出去,跑到那个不知在何处的人那里。
收信人是赤井秀一。
距离那件直升机轰炸事件刚好过去两年。
降谷零目前依然单身。
老实说,他并没有太多思考关于赤井秀一的事,赤井秀一也很忙,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是赤井偶尔会跟他联系,说的大底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算是有关紧要的,也只是工作上的事。
降谷不明白他目前跟赤井的这种关系算什么。
他们会亲吻——在他们为数不多的见面里,却没有下一步的发展,当然,如果赤井想要有进一步发展,那么降谷想他也是不会不愿意的,而赤井没有。
上一次见面在两个月前,赤井秀一突然出现在他的公寓门口,没有那顶恼人的黑色针织帽,那时候降谷刚好从他的侦探社回去,那个人就倚靠在门旁的墙上,咬着一根即将燃尽的烟,微微垂下头,侧脸埋藏在阴影里。
他说他偶尔路过,就顺便上了楼。
那时候降谷就想问他是不是偶然从英国路过到日本。
有时候,赤井秀一的谎言真的很拙劣,跟他的情话一样。
结婚六年的时间里,他们之间没有过多的浓情蜜意,降谷也并没有不满意,相反,他跟赤井之间的普通的生活让他觉得很舒适,虽然谎言是那些平凡的一大部分,可是,被某个珍视着,暂且放下压在他身上的负重,确实是他所喜爱同时想念着的。
赤井秀一说只想看他一眼。
那一句进屋的邀请差点跑出降谷的口。
他没有说。
赤井秀一最终也没有进去。
别离前,那双夹过烟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温热的、粗糙的触感,随之而来是一个他厌恶的带着烟味的亲吻,干燥,却隽永悠远。
赤井秀一微卷的鬓角擦过他的脸颊。
刚刚放下的手机微微震动,「东都水族馆如何?」
——「好。」
降谷零踩着规定内的最大数值回家,回到那个他在炸了他跟赤井的家之后买下的公寓,他目前唯一的安身之处。
那个没有人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拥他入睡、没有人会在清晨的时候亲吻他的唇角的、他唯一的安身之处。
时针不急不缓地转过半轮又四分之一圈,属于降谷零的时间再过去十小时,日本送走了黑夜又迎来白昼,那些夏日里的阳光总是燥闷的。
他从浴室出来,抬手拂过湿漉的头发,一片清凉。
与赤井秀一约定的时间是下午2时,他在大清早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浑身湿透,恍惚间才发觉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记得他没调定时,而空调遥控掉落到床上。
一个人睡,到底还是说不上习惯亦或不习惯。
降谷零随手扯下浴巾,他将浴巾丢进洗衣机里,走回卧室拉开衣橱门,从里面翻出米白色的上衣还有卡其色的休闲裤,都是他购置多年的衣物。
1时30分,他拎着钥匙走出公寓。
东都水族馆,是上个月翻新重开之后的日本的焦点,即便降谷零没有任何兴趣,他还是知道大部分人都是冲着那个二轮式摩天轮而去的,著名的约会景点。
正如他之前所想,直到现在,他依然不懂赤井秀一的思考方式。
他第一次对赤井秀一提出离婚很大程度上是意气用事,但第二次,他确确实实想过许多,他跟赤井之间或许根本就不适合,赤井秀一也应承了他。
可不久以后,赤井秀一开始约他,跟他调情,仿佛他在追求他一般。
第三次,降谷零直接带着离婚申请书去见躺在病床上的赤井秀一,他将离婚申请书递到赤井秀一面前,附带一支笔,赤井秀一没有说话,他接过笔流畅地在上边签名。
四个月后,在降谷零难得的长假的末尾,赤井秀一来寻他了。
法律意义上,降谷零与赤井秀一再无关系,而赤井秀一对他的态度似乎没有多大的改变,降谷零不明白赤井秀一的意思。
2时过1分,降谷零将车停到东都水族馆停车场,彼时炽热的阳光被藏进厚重的云层里,他叹息着走下车,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那个一袭黑色的男人就走到他身旁。
“零。”赤井秀一从不远处走过来,低声念着他的名字,“好久不见。”他说。
“.…..好久不见。”降谷锁好防盗,将那句两个月前才见过的话语吞回去,附和着赤井,他的视线落到赤井秀一微卷的鬓角上。
“今天没别的事吗?”赤井转过身靠到降谷身侧,合着降谷的脚步离开停车场。
降谷用眼尾扫过他一眼,他想说这句话他昨晚就问过他,“没事。”他回答。
“我想你应该也没来过这里,你总是太忙,而你需要休息。”赤井秀一说,他微微侧过头注视降谷,唇角挂着一个降谷十分熟悉的笑容。
——对他们这种工作来说所谓的休息并不是外出游玩。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降谷不自觉低声呢喃。
“什么?”赤井眉头轻蹙。
“.…..没事。”
——谎言漏洞百出。
赤井秀一是个何等聪明的人,降谷零对这一点从不否认。
以往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的习惯性动作,赤井总是能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比方说在晚饭后,倘若降谷不想收拾,他在吃完饭之后会迟疑一段时间才有动作,不过那段时间非常短,降谷只是稍微懒散了几秒,然而赤井还是注意到了,他会先行动帮忙收拾餐具,虽然仅仅是把用过的餐具放到洗碗池里。
并且,对赤井秀一有关于经济走向的看法,降谷不得不承认,他不如赤井。
他从来不认为赤井是愚蠢的人。
“.…..上个月我在美国见到苏格兰,他是从德国过美国完成组织的任务的,你应该知道,FBI在追踪组织的踪迹的时候发现了他,我们是捕捉了美国这边的组织成员,不过苏格兰对Gin应该不好交待。”从水族馆出来,赤井跟降谷叙说着一些降谷早就知道的有关于组织的事,降谷兴致缺缺地听着,暗自思索昨夜入睡以前查看的今日的天气。
“嗯。”他回应着,想组织的事多少比鱼类有趣一些,从某方面说,赤井秀一几乎把百科全书背下来这一点确实厉害,“赤——”
“零。”赤井秀一没注意到他轻声脱出口的音节,“要去吃晚饭吗?”他问,“我预定了这里酒店的晚餐,之后我们可以乘坐摩——”
有雨从阴霾的天空中点点落下,接连的雨丝滑过降谷的头发,沾湿他的脸,四周的游客纷纷散入建筑物内,顷刻间,尚算明朗的天空阴云密布。
赤井秀一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
降谷叹气,他捉起赤井的手腕,带着赤井冒着雨缓慢地逆着人流走过东都水族馆内他们不久以前走过的路,他一路走到他的车前,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将赤井秀一推了进去。
车厢内一片狼藉。
“赤井。”降谷坐上驾驶座,双手随意放到方向盘上,他凝望着前方前挡风玻璃外的骤雨,“你有注意到今天水族馆里的人特别少吗?”
赤井颇为茫然地点头,“是,毕竟今天是周末——”
“你没有关注天气吧。”降谷打断赤井的话,他像是在对赤井说,却又更像是对自己说,“你一定没有关注,天气预报说今日会有暴雨——直到后天。”
“我——我很抱歉,零,我——”第一次,降谷发现赤井秀一也会因为突发事件而无法组织好语言。
“你到底在做什么?”他侧过头问,同时发现赤井在看他,“大晚上跑到我家说只想看我一眼,而一天以前你人还在英国,现在又突然约我来东都水族馆,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不说的话……你不说——我不明白啊!”
“抱——”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降谷不禁提高了音量回答,好多年,真的好多年,他没有这么着急过,“告诉我,赤井,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想让你快乐。”赤井秀一回答,他抬起手擦去顺着降谷的脸滑下的雨水,那片他所触碰到的皮肤渐渐蜕去冰冷。
“所以你这到底算什么?”降谷没有甩开他的手,他直直看着赤井漆黑的眼睛,仿佛要从赤井的眼睛一路看进他的心里,“突然间出现,突然间吻我,突然间又离开,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你是很重要的人。”赤井的手悄然抚上降谷的后颈,“对我来说,你是很重要的人——”
“我感受不到啊!”降谷低垂下头大声叫喊着,“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明白吗?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
“所以我在追求你!”赤井靠近降谷,他将额头抵上降谷的,“我在追求你,你还没感受到吗?”他反问,“我们不是没有任何关系,我在追求你,我——我不想放开你,我知道这很自私,六年来,我对你不够好,还不够好,而我还在贪图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很抱歉。”
温热的、温热的液体终于洗去脸颊的冰冷,降谷放任自己将重量交由赤井,他渐渐滑落进赤井秀一的怀里。
“其实我还预约了摩天轮。”赤井的双手环上降谷的颈部,他细细亲吻降谷的头顶,“不过目前看来,是用不了了。”
“.…..赤井秀一,你知道吗?”降谷靠在赤井的肩膀上说,“我不需要什么浪漫的约会也不需要什么激情……遇见你,跟你在一起,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惊喜……我——”他想,将来有一天,如果他能回想起此刻他所说的话,他一定会后悔,“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人。”
对降谷零来说,从相遇那一刻起,赤井秀一就是他最重要的人,而他从未告诉过赤井。
“我想我可能要做一件有失礼节的事。”赤井语气柔缓,他将降谷推回驾驶座上,倾身向前,吻上因雨水变得冰凉的嘴唇,降谷任他摆布。
车外暴雨依旧。
而等到赤井终于将降谷的衣衫褪下,降谷的双眼无法聚焦地盯着前方模糊的光景,他没意识到他的手环上了赤井的背部,他没意识到他的指节插进了赤井的头发里,他没意识到他张开了口——
“今晚……留下来。”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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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 26 / 27 / 28 / 29 / 30(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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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我曾经以为我的5月下旬是地狱,
结果整个6月就是炼狱,
现在我都不知道我的7月算什么。
总之,
嗯,
拖了挺久的《姓名》的番外,
尝试着写了降谷与赤井之间的约会,
以及别扭的降谷,
还有第一次追求人的赤井。